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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公众号,也很少发朋友圈,相对于新媒体,我们这一代似乎更为尊重纸质媒体。有时在报刊上写点东西,收到样报样刊,我会认真地收藏起来。让自己笔下的文字变成印在纸上的铅字,方方正正,墨香四溢,曾经是写作爱好者梦寐以求的。尽管后来“光与电”替代了铅字,电脑也可以打印出来我们的追逐;再后来“数与网”开拓了发表的捷径,博客、微博、微信等满足了文字兑现,但自媒体毕竟是一个人的故事,文学写作的创意、规范离不开编辑的精彩呈现。
今天生活中,微信朋友圈已然是最大众的媒体。参与者除了自己登台,尤其喜欢晒自家的孩子,这也是发帖者的巧妙,另一种“凡尔赛”。古人也明乎此,那时候张贴的门联,就是如今发出的图片,那可是真正的“晒”,阳光从门楣上方攲斜照射下来,慢慢地整个大门披上了金晖,光芒夺目。历史上晒自己儿子的不少,明朝大学者王阳明的父亲题联云:看儿曹整顿乾坤,任老子婆娑岁月。清代历康雍乾三朝名臣张廷玉的老父曰:绿水青山,任老夫消磨岁月;紫袍玉带,看吾儿燮理乾坤。林则徐的父亲题书:粗衣淡饭好烟茶,这个福老子享了;齐家治国平天下,此等事儿曹任之。发凡言例,如出一辙。
一天孔艺兄问我,“常在报上读到你的大作,似乎不同于其他朋友,没见到你发朋友圈,是有意为之吗?”其实也曾发过一二。闲来无事,随意读书,偶有感悟,掩卷击键,纯属个人兴趣偏好,如同有人打牌搓麻将,有人品茗聊天,如果老是发自己所爱好的,相同画风,招人腻烦。或曰文章变化,侔于鬼神,该当与人交流分享。但自忖没有惊人之语,没有火爆热点,读图时代,若非同好文友,估计不会卒读。或曰纸媒市场萧条,报刊也有App和公众号了,流量不嫌其多。诚如斯言,但自己花钱订报总是要阅读的,况且报纸副刊有自己的固定读者群,按时会聚,见字如晤。这样想着,即便想发圈了,稍一踌躇,终于作罢。
其实还有重要的一点,是老来拘谨,畏惧炫耀。我朋友圈里的一位老作家,时常将发在报上的文章晒出,另行在其上方加上一段洋洋洒洒的引言,谈论青红皂白,辨析曲折是非,巧妙地将传统媒体和新媒体无缝链接,层层铺排,夺人眼球,可谓张扬自炫,却并无妄自炫耀之感。这引发我想起德国数学家高斯。高斯一生建树无数,人类有一百多项知识成果,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的。有人分析说,高斯为什么如此超群绝伦?天分,好奇,痴迷,这些肯定都有,但是还有一点,就是炫耀的快感。高斯写的论文,永远是非常干净简洁、一无错处,以至于读者完全搞不清楚他的思考过程,将自己的足迹抹掉,这是显示一种优越的智力。这里的炫耀已经进入了褒义范畴,是对自信的张扬,对成功的奖赏。
“斯”不单行,我们这里也有位唐代人项斯,最初“献赋才何拙”“期在振儒衣”。后来项斯听说朝廷最高学府的杨敬之“性爱士类”,能提携后辈,便托人捎上自己的诗作,但未能进入朋友圈,最后干脆自己前去谒见,如同点对点的小窗推送,杨敬之阅后,果然大加赞赏:“几度见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项斯“由是显名”,终于“诗达长安”,并于第二年登进士第。由是而来的“说项”,大概等于今天大范围的点赞和转发。
年轻时,我曾把写作过程分为三段喜悦,一是完稿时的窃喜,篇成敢道怀金璞;二是刊发时的庆喜,天下谁人不识君;三是收到稿费的欣喜,得钱沽酒一春狂。如果那年代有微博微信,必定手指奇痒,频频点发,难以自持。现在背景更换了,也有了年岁,心态苍老,瞻前虑后。其实我也曾从众,发过孙女的九宫图,金钗之年,艳光照人,收获满屏的点赞,领略了新媒体带来的乐趣。婆娑岁月,固然有赖儿孙,也得依靠自己的后续。如果说年轻人不怕露穷,因为年轻本身就是财富,那么老年人应该不怕露“富”,阅历、学识、修养等岁月的积淀财富,闪闪发光。
我可能不会去开公众号,还不习惯于单枪匹马。报纸毕竟有“三审三校”,一经刊发,戴上纸媒分外醒目的LOGO,使得整篇文字拥有了一种严谨、专业和权威。此刻分享声张,扩大受众面,是自炫,也是自传,还是自励,无论响应寥寥还是掌声哗哗,都是对新媒体的热情拥抱。“后园春老树婆娑”,我会告诉孔艺兄,至少这篇文字,肯定是会发朋友圈了。(肖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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