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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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周围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我抬起头,钟表上时针与分针的组合暂时驱散了我萦绕已久的睡意。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分,刚刚完成了数学选填部分的我来不及为自己的正确率忧虑便投入到接下来的大题。说实话,今年的题目看似简单,但我一遍做下来,心里实在没底,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做完后手边没有参考答案可翻。
疲惫感再次袭来,我敲击自己的膝盖,才勉强提起精神。
偏偏是这一次……
铃响,起立,五分钟后,我加入了如机械一般涌出考场的人流。大多人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心里想着什么,也仅有自己知道。
站在洗手间前的水池,我打开水龙头,将一捧冷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近乎空洞的眼神,那将要散架的肢体……我甩了甩头,缓步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吃清淡点好了,”我喃喃自语,顺势摸了摸衣下的肚子,“免得又不消化。”
交叉的人流在校内分合,草丛中的虫鸣配合着渐起渐落的人声喧闹着小路。
“这就叫无可奈何吗,明明能做到的事情,却总是在最后近临出口处荆棘满布。”我垂着头,无力地自言自语道。
又想起之前和化学老师的谈话,她说如果结果真的不尽人意,要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看来命运给我开了个玩笑。”
望着一日之内势头将尽的夕日,我用力晃了晃头。
“先走吧,今晚吃清淡点,”我如是说着,轻轻揉了揉肚子,“免得晚上又不消化。”
……
如我所愿,最后一份清炒包菜归我所属。找到餐厅中我常坐的位置,大脑不断驱使着我的右上肢夹取着不锈钢餐盘内的餐食,就这样我脑子里如一张白纸,只是这样机械地重复满足自己微弱食欲的动作。
食堂西南角,立柱旁的四人桌由两人分别占据两角,极佳的占位使其他潜在的对剩下两个座位有所觊觎的人也不好意思占用。那两人也是静静坐在那里吃饭,偶尔有几声低语传出。原本那一桌前由极为固定的四人组成,但由于考场安排原因,有两人离校回家,不过那边的气氛和往常也没多大区别,似因为那四人话都不多,留下的两人更不用多说。
收拾完一边挑出的花椒和干辣椒,我起身走向餐余垃圾车处,经玻璃透射而来的太阳光无条件地打在我的镜框上,银色的镀层尽己所能承接着太阳的绚烂,反折的射线虽称不上灿烂但也足明亮到让我微微眯住右眼。
我望向西南角,那两人仍在那里,静静地操纵着手中筷子,也没有说话。
2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忘记正题了,那先介绍一下我们学校的基本情况吧。临溪中学位于市区西郊,于我而言离返校十分不便:住于城东的我在这三年的通勤时间保守估计有五千小时;校舍四周西、北两面被农田包围,平日心情低落的话仅是隔着铁栅栏看看麦苗玉米穗便能恢复一些元气;校内风景建设不错,只要离开教室,你的眼里定少不了花花草草,但由于为新建学校,一些设施还未配备完备,例如监控仅有前后两个学校大门和寝室门口装有。寝室为八人间,只能说凑凑合合,高三分布于一二楼,高二和高一在上面的楼层住。高三的寝管是一名面相和蔼的中年男子,平日在离学校不远的机械厂上班,晚上过来照看我们,由于平日他对我们不错,不知从何时起我们高三的学生便开始统一喊他“叔”。
说到这里,由于设备的缺失,一些同学的物品若有遗失便只能指望校内广播让捡拾到的人归还,当然大部分情况是物人团聚,若即使播送广播也爱莫能助,那便只能求助于前面提到的坐在食堂西南角的那两位。那两人都与我同班,个子较矮的那名叫冯无魁,一张较为方正的脸盘下五官嵌入得恰如其分,黑金属框眼镜横架于离双眼一公分的距离远的位置,平日多沉默不言,但一出口便能令一圈人活热起来;个子较高的叫作王云墨,脸部的横纵比与冯无魁显著不同,长脸的他相貌不错,不过一些行为举止总能超出常人想象,令人咋舌。平日两人关系很好,就我平日留意来说两人吃饭一般都不会分开。
两人的发迹是从前年冬天开始,当时两人协作破解了一位老师被反锁在办公室的谜团,第二天那名老师在课上顺带提了一嘴,让两人的事迹在校内小范围地传播,此后两人不断帮同学找到丢失未还的遗失物,以至两人的声望不断提高,最终在校内运动会上破获了物品连环遗失事件让两人一举成名。据亲眼见证了他们两人解决事件全过程的同学说道,冯无魁的推理能力出众且知识储备广阔,而王云墨的观察能力惊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让他们失手的案件。
此刻,我一如既往走在饭后回班的路上,现在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一旁的喷泉也已关闭,耳边只有黄昏下的微风与浓密的绿叶的角斗发出的摩挲声,一切显得格外清静。散漫于此时的归路,忽地意识到如此的美丽已于我身边蛰伏了三年之久。
后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现状,冯无魁的一计铁掌拍在了我的屁股上,我一个趔趄向前倾倒了几下,后方的王云沫不讲武德,趁势弹了一下我的腰,紧接着是他的嘿嘿一笑。
“哟,帅哥,屁股真软乎,以后可再也享受不到了。”冯无魁没脸没皮地揶揄道,他总是这样,行为略有过火但总能为人带来新的笑料。
他和王云墨手中各拿着一个白馒头,看这架势想必这两人又要去喂鱼了。
“呵,还要喂鱼啊,是不是以后也喂不到了?”
“单说在这里的话,那可不么?”他摊了摊手,“当看似无尽的事物走到了尽头,心里该有什么感想才好呢?”
冯无魁总是这样,说出的话总有点不合年龄的老气——如果能这么形容的话。
“你们赶紧去吧,明年还有两大头嘞,要复习的东西还很多呢。”
“好啦好啦,我们知道的。”
两人向池塘奔去,将履行他们每周一次的喂鱼活动。
四周再次归为寂静……
3
晚上的复习一如往常,名为自由复习但实际都在复习综合科目。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中午没睡着觉引发的头痛变得愈发剧烈,桌上摆着的物理资料在40分钟内仅翻动了不到十页。我就这样无力地坐着,双目无神地盯着纸页上的内容,原本熟悉的公式和概念现在在我眼中似在跳跃着,扭曲着,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我想放弃这无谓的挣扎,毕竟我知道这样子下去一个晚上可能什么也收获不了,可我做好了打盹的姿势,却迟迟不能迎来上下眼皮打架的那一刻。我想,这可能是我将近两年半以来不断抑制自己在课上涌起的睡意,使我失去了在课上打盹的能力。
“唉……”我无可奈何,发出低沉的叹息,“出去背书吧。”
随意地抽出一本生物课本,我走出班门,趴在走廊边的栏杆上,一手捧着课本轻声读着随机翻到的内容。夜晚清风来袭,轻轻地拂揉着强撑的驱体,让人感觉刚刚好,下颌的温度不断传导给铁栅栏,我感到冰凉,它开始温热,最终达到了恰到好处的平衡。月被浓密的云遮挡,如银杂碎般斑驳的月光星星点点撒下,为这自然与钢筋水泥交杂的一隅点缀上了那么几丝即将满溢的清冷。
一切似如往常,但又不如往常。熟悉的下课铃声响起,熟悉的聊天说笑声从间间亮着灯的教室冒出,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学从这间间教室中不断涌出,但面前那栋教学楼搬出的桌椅和书箱,四散的警戒线,以及借由月光看到的黑暗的教室内拉散的桌椅,又是以前几乎见不到的。
“哟,小扉扉,别背了,跟我去上厕所。”
“滚,请叫我全名。”
“哈,好吧好吧,真没意思。罗扉,快走快走。”
我拿上半满的杯子,随刚才那乱叫人外号的张泽华走去。
说实话,现在我很烦躁,复习进度极其缓慢,想休息却也不得,他们问我什么,我无法集中精力,只能说些无法准确表意的仅合乎语法的句子。一来一回,我又被这无用的社交送回了教室。
三十分钟过去,熟悉的下课铃如约响起。
“十点了,今晚好好休息吧。”
过了几分钟,教室里便没几个人了,有的话也仅是坐在我的前面。
将吸管插进牛奶盒上的开口后,我抓起箱子上的书包,准备离去。
站起身后不经意间的一瞥,我看见了冯无魁桌上放着的褪黑素胶囊。
不知以前在哪里看见的科普,说是褪黑素有助于睡眠质量改善,冯无魁说过自己对熄灯后寝室内外传出的各种声音都很敏感,一个多月前不仅买了耳塞,还托他的父亲买了瓶褪黑素。
就他反应而言,效果很不错,不过这个褪黑素胶囊服用后要尽量在九十分钟内睡着,否则之后就更不容易睡着。
我一向对这种保健食品没有较大的兴趣,但今天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些,可能是所谓的“闪回”吧。
铃声是十点整响的,而当我正式准备离开教室时已有十点近十分。教室里除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关闭电灯电扇后,站在门口,我左右看看,其他的教室早已关了灯,平日最晚关灯的年级办公室也已经没了光亮,我站定了不到一分钟,确认了没有什么事情没被处理后,门便被我轻轻关上。
仍是和往常无二致的回寝路线,路上早已没有同学,月光与灯光,青叶与金麦,虫鸣与水落,一切显得如此相得益彰。
4
夜,仍如以往那么清静。
我躺在床上,略微潮湿的被褥和床单令我心中有些许不快。我做着和往常一样的在床上的翻腾,心想只要和往常一样,我应该很快就能睡着。
对面寝室楼上的探照灯依然亮着,和两栋楼之间的低垂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交相辉映。我侧躺在床上,双眼看着窗外,静静地等待睡意的袭来,期冀着入梦之愿景的实现,以期明天良好的发挥为我今日异常情况的干扰作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弥补。
现在可能是十点三十分,也可能有四十了,但这仅是我的臆测。临睡前的我,总对时间异常关心,生怕入睡的过程过多占用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
头有点昏,不知是不是睡意来袭……
……
第一次醒是叔叫我们起床,我感觉困意仍在,便让同寝的人帮我请个假。
“你怎么睡在小凯的床上?”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啊……小凯的床睡着舒服。”
“真有你的,我们先走了。”
正处于迷糊中的我无法识别这声线,只听到在最后一句话响起后没多久,他们便离开了寝室。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
……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我渐渐苏醒,感受着舒适松软的床垫和被子,还想再多睡一会。
我缓缓坐起身,平日该逐渐热闹的寝室这会儿却特别寂静。我扫视一圈,寝室里除我之外别无一人。
“唔,该起床了,”我心想,“现在是几点了,六点半?或是七点?”
朝阳散发出的射线热烈地刺激我迷蒙的瞳孔,忽远忽近的鸟鸣声活跃着我的耳蜗,新的一天以如此不寻常的方式开始了。
整理完装束,正准备洗漱的我,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寝室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儿寝室门被推开,是张瑞和王文斌两人。
“罗扉,睡得怎么样,老周这会儿让我们喊你起床,你洗漱完后过去吃饭。”
“噢,看来七点了啊,这可晚起一个小时了。”
“精神能恢复一些就好,总比边背着英语边打瞌睡强。”
“呵,你们先走吧,一会儿就来。”
完成计划内的一切后,我向着教学楼走去。一路上碰见的诸多同班同学看见我后对我表示了友善关切,我笑着予以回应。
已经回班的同学,一部分摆脱了以往三规五纪的约束,开始了饭后散漫的讨论,即便一小时后他们将再次步入考场,看样子他们的心情仍然轻松,轻装上阵说的就是这样吧。凑热闹的本性驱使着我不断走近那群人,以便听清楚他们聊的是什么。
“听别的班有人说,有些寝室里本来叠好的被子今天早上起来时却发现被重新铺散了,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而且我发现许多本来考试期间因无人而要求关闭寝室门的寝室今天早上又被打开了,早起时叔进我们寝时还跟我们叨叨这件事。”
“唔,真奇怪,应该是晚上有人没好好睡觉起来串寝了吧。”
“谁知道呢,可要照理说今天还有两门要考嘞,晚上不好好睡觉却起来捣乱,那人就不怕今天发挥失常么?”
“天知道他怎么想的。”
呵,明明是临考前的最后时间了,却还在传这种流言蜚语,我不由在内心对他们这种心不在焉的行为予以强烈的谴责。
作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话题,他们仅仅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持续交流了几句便很快转向另一个话题。我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冯无魁和王云墨,他们似没有受到这新鲜事的打扰,仍在静静地看书。
“罗扉,你来啦。昨晚发生什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哈哈……”
我挠着头,自己也能想到我此时的表情是多么不自然。
“噢,没事没事,不用担心的。据我的经验而言,考前复习的东西能用上的不超过百分之二,别有什么包袱了,大不了中午你再看一会本子。”
“哦,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谢了。”
“加油哦。”
……
一个小时后,下楼站队准备进考场的我又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声。
“无趣,”我如是想,“扯闲篇是人类无法摆脱的爱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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